因老太太寿辰将近,王夫人让三小姐帮着处理宴会事宜。
三小姐虽是心中不愿,迫于母亲的压力,还是应承了下来。
清婉作为三小姐的贴身大丫鬟,是最得力的助手,这几日便跟着忙起宴会的事来。
还好二少爷住在外院,这几日忙起来,清婉未再碰见过他。
这日用过早膳后,阳光暖暖的洒落进院子里来。
三小姐林茵梦吩咐清婉道“带上先前选好的花样,咱们去母亲那商量下给祖母贺寿的事”
清婉将这几日画好的绣样卷进袖子里,扶着自家主子,俩人一道往琼华阁去。
琼华阁正厅内,王夫人端坐在上,大少奶奶薛怜雪和三少爷都来了。
清婉跟着三小姐进去请了安,便静静的立在自家小姐身旁。
见人到齐了,王夫人才淡淡的开口:“老太太寿宴,有怜雪帮衬着,我松泛了不少”
说罢,她朝大少奶奶递过一个慈爱的眼神。
薛怜雪站起来,谦逊的道:“为母亲分忧,是儿媳的本分”
“坐下罢”
王夫人又朝三少爷道:“此次老太太寿宴,有不少大家闺秀会过来,你到时候相看相看”
三少爷微微点头:“母亲,儿子知道”
这事,母亲同他讲过不下三回了。
接着王夫人才对三小姐道:“你是最轻松的,只要协助你大嫂绣些花样,出些女眷爱玩的游戏即可”
三小姐嘟噜着小嘴:“女儿知道了”
清婉在一旁想,这绣花样的活,多半又会落到自己头上,三小姐的女红从来都是拿不出手的。
众人说话间,二小姐林若颜由丫鬟扶着进了厅堂。
林若颜是庶出,兰姨娘生的,她因自小体弱,常年病着,不大出来走动。
她微微侧身施礼:“给母亲请安”
王夫人瞧了她一眼,也不赐座,而是恹恹的道:“你还在病里,就不要过来操心老太太的寿宴了”
二小姐林若颜身材高挑清瘦,脸上的病容看得出是用胭脂强行晕染遮过的。
她用帕子象征性的拭了拭脸颊,有气无力的回话。
“还是母亲体恤,那我便先退下,回去喝药了”。
王夫人默认的点点头。
待二小姐出了院门,众人又商议了一番老太太寿宴的细节才散了。
出了琼华阁,三小姐林茵梦皱起眉头,又揽下了好大一份活,接下来有的忙了。
清婉回想着王夫人同三少爷讲的话,此次老太太寿宴,是给公子们相看姑娘的。
那二少爷比三少爷还大几岁,怎么还未娶正妻。
估计此次也会同三少爷一起,选定未来的新妇,待二少奶奶进了门,秋月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?
还好,自己没有头脑发热,为了个清白之身,巴巴的自请去二少爷院里伺候。
希望此事,就此揭过,谁都不要提起才好。
……
兰姨娘住处,虽是个小院落,也布置的清雅幽静。
兰姨娘是王夫人的陪嫁丫鬟,当年柳姨娘深受大将军宠爱,王夫人为了牵制柳姨娘,便扶了身边最好看的陪嫁丫鬟兰姨娘上位。
如今受宠的柳姨娘早就化为尘土,兰姨娘一直以王夫人马首是瞻,是以一众姨娘里,兰姨娘的日子过的还算可以。
二小姐林若颜因白去薛氏那走了一遭,正在生闷气!
“都说了不去掺和,你非要让我去,结果被我猜着了吧,那嫡母岂会让我得半点便宜?”
兰姨娘佯装生气,出言呵斥道:“怎可背后如此不敬嫡母,夫人也是担心你病着,不宜太过受累”
林若颜清楚,这都是姨娘自欺欺人,宽慰自己的话,只是自个儿刚才说话的语气,确实有点过了,便绞着帕子不做声。
兰姨娘语重心长的道:“祝寿这样的大场面,你能在旁帮衬着,学些持家的见识,日后嫁人了总用得上”
说着说着便抬手用帕子,象征性的去擦眼角:“都怪我不好,让你受委屈了”
林若颜心软:“姨娘,你之前不是让我什么都不要争么,怎的这回要我上赶着露脸”
兰姨娘此次确实是心急了,女子一生嫁人是最最要紧的。
二小姐到了嫁人的年纪,偏王夫人却不急着给她相看婆家,她一个姨娘又不能在前厅露脸。
若不借着此次宴会相看一番,有那合心意的,秉明了老太太,只怕她的二姑娘要步大小姐的后尘,让王夫人随意安排个人嫁了。
虽说王夫人平日里不会太为难她们娘俩,但好事也是轮不上她们的。
“你可知老太太寿宴,京城的公子们大多会来,届时你要瞧仔细了,老太太才能为你做主”兰姨娘把宴会的目的点了出来,这是一场相亲宴。
林若颜红了脸:“好了好了,我听您的,明天就去老太太跟前伺候着”有大姐的先例在前,她也是怕的。
兰姨娘遂换上笑脸:“好孩子这就对了,快去喝药吧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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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府里伺候这些年,清婉对各个主子的脾气也算摸出了七八分。
老太太看着严厉,处罚下人都在明面上,只要不是大错,还能给人留条生路。
是以,老太太问她是否愿意做通房时,她敢搏一搏,忤逆了她的意思。
不出所料,老太太当日只是罚她在大堂多跪了些时辰,这都算不得什么处罚了。
其实重重的罚一罚,她心里反而好受些,说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。
大太太王夫人看着面善,可若违逆她的意思,便只有死路一条。
前有不愿意给大少爷做通房的莹莹,被毒蛇咬死在芍药花下,后有大将军新纳的小妾失足坠井。
就连丝禾,也是被关进柴房一整天才想通的。
若没有这些铁血手腕,何以整个将军府这些年来没有一个敢作妖的姨娘。
她之前也就是运气好,被分配伺候三小姐,三小姐活泼开朗,很少处罚下人。
作为将军府嫡女的大丫鬟,做事又细致得体,在一众丫鬟中,算是很体面的。
可随着身子长开,美貌展露出来,有些是非就缠上来了。
躲过了三少爷,到底是没能躲过二少爷。
清婉知道大夫人的性子,惯用的手段就是先给些好处收买,若不识趣接下来自己便要受皮肉之苦了,皮肉之苦不管用,便是性命威胁了。
可二少爷就能得罪吗?
秋月的例子活生生摆在前头,两边都是惹不起的,都只能小心伺候着。
清婉细细把自己的处境捋一捋,便决定听丝禾的建议,顺着王夫人的意思,去二少爷那讨生活。
与其在大夫人这死的不明不白的,还不如主动去搏一线生机。
反正就算王夫人不逼她,二少爷也会想法子让她主动过去,房嬷嬷曾同她讲过,二少爷是不会轻易罢手的。
房嬷嬷的话,她是信的。
第二日清婉起了个大早,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石榴裙,这是她最得体的一件衣裳,鲜亮的颜色,衬得她越发的白皙明艳。
她细致装扮一番后,装作欢喜的样子去找了王嬷嬷。
“昨儿丝禾姐姐给奴婢指了个好去处,奴婢明白,该去大夫人那先谢恩”
王嬷嬷见她眉开眼笑的,这是想通了“姑娘好福气,随老奴来,夫人在正厅”
她由嬷嬷领着进正厅时,王夫人刚用过早膳,正在喝茶。
嬷嬷含笑道“清婉是个懂规矩的,非要来给夫人磕头谢恩”
清婉应声跪下,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。
“奴婢感念夫人大德,无以为报,愿意去伺候二少爷”
王夫人用手酝着茶盖,看不出悲喜,悠悠道:“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,放心去吧,你家里人我会差人照拂”
说罢她又朝身边的嬷嬷开口:“还是按规矩,先领去老太太那禀报一声”
清婉感激的又磕了几个头,便由嬷嬷领着,往老太太的静安院去。
二少爷小时候是老太太带着的,是以往他房里添人,还得老太太做主发话。
老太太这边因最近睡的不好,白天里总是昏昏沉沉的,正倚在榻上小憩。
王嬷嬷进去通报后,出来传话:“老太太正在休息,就不必进去请安了,说是给姑娘的赏就用先前的”
不多久,房嬷嬷从寝室出来,手里端着备好的两匹料子和一个簪子,交与清婉。
“姑娘去了定安院,凡事要谨守本份,用心伺候不可怠惰”
清婉接过托盘,微微侧身行礼:“多谢老太太赏赐,嬷嬷的话清婉记下了”
其实清婉昨夜已同房嬷嬷说过,自请去二少爷院里伺候,想必房嬷嬷早已把话传给老太太了。
上次清婉当面驳了老太太的旨意,不待见她实属正常。
当日,王夫人便安排清婉住进了定安院。
同她一起过来的,还有丫鬟小琴,做了二少爷的通房丫鬟,她也算半个主子了,王夫人便拨了个使唤丫头给她。
……
跨过一个石制的圆拱门,便正式进入定安院内了。
三进式的院落,很开阔,院内除了用几株矮松隔出通往正厅的走廊来,不见其他盆栽,更无一株花卉。
院落正中z央,搭了个宽阔的演武场,武场一端挂着三个箭靶,其中一个箭靶上还插着一根箭,正中靶心,箭头有一半都穿进去了。
旁边一个多手的人形木桩,棱角圆润,像包了一层浆,看得出是经常有人在用的。
主屋旁边,设有书房、兵器库,离主子住的最近的,竟是贴身侍卫项甲的房间。
这个院子的布局,跟将军府其他或雅致或辉煌的阁楼不同,多了一份肃穆,少了一份烟火气息。
出来迎她们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,她系着围裙,一身粗布衣裳,四肢粗壮有力,面色红润有光泽。
她用围裙擦了擦手,微微欠身道:“苏姑娘有礼了,先随我去西厢房安置吧”
定安院没有管事嬷嬷和大丫鬟,下人们干活平日里都是听主子的贴身侍卫项管家吩咐。
今日二少爷和项甲皆外出办公未回,王夫人又提前差了人来吩咐,厨房里管事的谢妈妈便出来迎了迎。
谢妈妈将清婉领去西厢房便退下了,上次来的秋月姑娘也没见主子多重视,还因为点小事挨了板子。
屋里的这位还不知能待多久,这半个主子,也不急着巴结。
在西暖阁安置下来,王嬷嬷便回去复命了,小琴倒真是个干活的,跟着清婉一起,没多久便将屋子收拾出来。
她又去后厨沏了茶,端了一碟子瓷白的糯米糕点来。
“姑娘饿了吧,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”忙活了半天,两人午饭都还没吃,这时早已过了饭点了。
“你也饿了,一起吃吧”清婉招呼。
因清婉还未正式夜间伺候二少爷,名义上还是丫鬟,两人倒也不分主仆,将一碟子糕点分着吃了。
肚子填饱后,清婉就有些犯困了,她倚在榻上,想睡一会。
身子已经乏了,脑子里却歇不下来,今晚还不知如何应对呢?
苏清婉揉了揉太阳穴,人清醒一点了,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,她强撑着起来,用帕子擦了脸。
回头去叫小琴,只见她已经趴在床榻边打起了盹。
清婉便一个人往厨房去了。
厨房里空荡荡的,只有个婆子在那择青菜。
她弯下腰来,恭敬的打听道:“嬷嬷这择菜的手法,好利落,不知院里的主子平日里爱吃些什么”
婆子倒是淳朴爽快,“老奴可不是什么体面的嬷嬷,院里的人都唤老奴鲍婆子,主子爷吃食上并不讲究”
见她爽朗清婉又问道:“鲍妈妈可知主子爷平日里何时回院子”
“具体时辰老奴不知道,一般是日落时分”
清婉得了答案,从衣袖中掏出一袋盐焗瓜子来“这点瓜子鲍妈妈当个零嘴嗑着玩”
“姑娘客气了”说罢,她也不推脱,接过瓜子闻了闻。
“好香,姑娘自个儿炒的?”
“添了桂角一起炒的,鲍妈妈您尝尝,喜欢的话,我下回再给您炒”
鲍婆媳放下手中的菜,将瓜子放进嘴里磕起来“真香,好吃”
“那您先吃着,我去厨房瞧瞧做点豆包”
……
约摸到了主子爷下朝的时辰,清婉带着小琴早在石拱门口候着了。
日暮暗下去,二少爷才当值回来,身边跟着的项甲捧着一大摞竹简。
清婉恭恭敬敬屈膝,把头压得低低的,轻声道:“奴婢苏清婉,见过二少爷。”
林冷殇似是停顿了一下,却没给她任何回应,径直朝大厅去。
大厅内,林冷殇将竹简上几个栅栏画上圈,递给项甲“秋猎外围,用这几个样式的栅栏”。
项甲捧着竹简走到门口,又被林冷殇叫回来。
“去查一下苏清婉,事无巨细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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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膳间,看到桌上精致的菜式,尝到那熟悉的味道,林冷殇顿了顿,旋即露出一抹笑来。
本欲晚些禀报的项甲,明了这件事是办对了,主子的心思,他还是能猜出几分的。
清婉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,时不时就往嘴里送点吃的,在庄子上她压根没吃饱过。
直到吃撑了肚子,清婉才回到原来的房间。
她离开半年,房间里竟还是原样,只多了点点灰尘,连她之前留下的首饰,都还在盒子里躺着。
她将盒子里的那对素银手镯取出,这是大小姐赏的,能值个七八两。
等找个机会秉明主子,这些个物件还是拿回家去,早点变现的好。
现下她的愿望就是在赎身之日到来前,凑齐一百多两银子,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,四年而已。
房间久不住人,清婉便开始收拾起来,洒扫间,项甲过来寻她。
“苏姑娘,在屋里吗?主子那等你过去伺候呢”
清婉没想到回来的第一日就被主子爷点名了,她开了门,委婉的拒绝。
“奴婢这个样子,实在不宜贴身伺候,项管家,您差个体面的丫头过去罢”。
项甲看着她不懂上进的样子,直摇头。
“姑娘糊涂,能接你回来,那是主子天大的恩典,你不思图报,只一味躲着,就不怕被送回庄子上?”
刚才是林冷殇亲口吩咐,着人过去伺候,这府里除了苏姑娘,主子也没让人贴身伺候过呀。
况且院里何时有过体面的丫头,都是些粗使的婆子。
清婉一听回庄子上,顿时紧张起来,可这大晚上的去伺候主子,倒不是怕那档子事,横竖已经有过一回,也不是什么清白身子。
只是现下自个儿又黑又瘦,恐遭了主子厌弃,将军府再无她容身之地,转头就被扭送回庄子上。
她转念一想,便有了主意。
“项管家,你且等我收拾收拾”
清婉倒不是去涂脂抹粉了,而是转身去了厨房,端起那烈酒烧刀子,咕咚咕咚猛往嘴里灌。
烈酒火辣辣的,呛得她眼睛跟眉毛都拧到了一处,灌完酒,她顺了顺喉咙,就伸出双手用力的去拍打脸颊。
拍打了没一会,黑扑扑的脸上就露出了少女般的红晕,竟比上了胭脂水粉还自然耐看些。
都说酒壮怂人胆,因为第一次不好的记忆,只要主子爷靠她太近,清婉就会紧张起来,本能的去抗拒。
来定安院的第一晚,她就是太过紧张,遭主子赶出了房间。
从今往后,清婉得靠在这棵大树下,熬过四年,凑足赎身银子,今晚的表现,不容有失。
项甲领着清婉进了主子的房间,便轻轻的关上门退了出去。
清婉在来的路上,已觉走路一深一浅,这会子酒劲上来了,她努力的摇摇头,让自己清醒些。
进了寝室,清婉微微躬身行礼:“奴婢给主子爷请安”。
她在原地低头等了好一会,也没等到个答复。
清婉便抬起头,用迷离的目光寻找林冷殇的身影。
林冷殇正在不远处用玩味的眼神审视她,见她身形如此瘦弱,他微微蹙起了眉头。
才去庄子上几个月,竟被折磨成这副样子,庄子上的管事,怕是不想活了。
他全然忘了这都是自己吩咐下去的,只怕那管事不下狠手磋磨些,又会被罚办事不利。
清婉远远的候着,恍惚间,觉得前头有人在朝她招手,她便大着胆子,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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